【琉璃/初遇】 棠梨煎雪（中4）
【琉璃/初遇】
棠梨煎雪（中4）
42.
那串木制的风铃好好的挂在黛色的廊角，风一过，叮叮咚咚地响。
情有时疾如雷光电闪，有时又慢如水滴石穿。
虽是几经波折，可到底，还是和好如初了。
小姑娘莫名觉得心安，侧前方的背影可真好看。春日的芳菲，冬日的落雪，都远远不及。司凤时常会觉得背脊发烫，像红泥小炉上的甜酒温过了第三道，空气中弥漫不易察的香，丝丝缕缕烫的人心暖。
日月晨昏，万丈红尘。也不过是抬眼便能见到的背影，方桌上能递出的竹箸，和面红心跳隐藏着，就快要破闸而出的爱意。
这样小心翼翼的美好并没有持续很久。
那日四人去郊外捉鱼回来，小姑娘弄湿了裙摆，于是一路拎着粉蓝色的小裙子，挎着玲珑，带水的脚印一个接着一个。司凤提着小竹篓不远不近地跟着，刚离水的青鱼在篓子里扑腾扑腾，差点儿掀翻了盖子。
两个少女先一步跨进了院门，接着是司凤再熟悉不过的女声。
“师兄！——”
一声不绝，又唤了一声，“师兄！！！”
就算是隔着院门，离得不近，他还是听出了那不可置信的语气中藏着太多的熟悉、热切，甚至还有滚滚烫的情谊。
司凤一怔，行至院门，正好看见那人身影。
青黄色长衫，翠色单笄横贯椎髻，眸色温润，立在她身前之时，话还未出口，眼光却已先柔了开来。浅碧色的帕子握在手中，拭了拭她额角，慢慢道，“怎么跑得这样快？擦擦汗，小心着凉。”
小姑娘眼睛眯成了月牙儿，大喇喇接过帕子道，“师兄！你怎么来啦？”又矜了鼻子仔细嗅了嗅，“师兄，好香啊！”
是说帕子，还是人？
禹司凤呆愣在原地。那人与璇玑显然相熟，甚至可能不止是相熟。璇玑靠他很近，只剩几寸的距离，他嗔怪时藏着宠溺，她回话时隐着欣喜。
他仔仔细细地想，璇玑，从来不曾对他如此。
直至小姑娘清脆唤他们，他才略略回了神，缓步走至近处，他的衣角有些湿了，脚边的竹篓还滴滴答答淌着水，显得有些滑稽。
璇玑大大方方道，“师兄，我来给你介绍哦。这是玲珑，这是六师兄，”顿了顿，又特意让开几步，正好让出司凤的正面，“这是，司凤。”
那男子目光温和，礼貌地点了点头道，“三位好，我是旭阳峰的昊辰。”
“你是……是昊辰师兄吗？”最先激动起来的是玲珑，似是终于把长辈们口中的“高徒”与真人连接在了一起。
昊辰微微颔首，目光一一扫过，最终落在禹司凤还在滴水的竹篓。
禹司凤第一次觉得，要被目光刺穿。
好在那尴尬并未持续很久，昊辰道，“璇玑，去把湿衣服换了”，小姑娘“啊”了一声。昊辰又道，“师傅来了。”
小姑娘惊讶的眼睛圆溜溜的，“师傅也来了？”惊喜非常。
昊辰点了点头，顺势摸了摸她的发顶，轻声道，“快去吧，别让师傅等。”
……
那日的午宴上，昊辰原属上宾应与长辈同座，可是璇玑软磨硬泡一直央着师兄要与她同桌，昊辰只得点头。宴席的间隙，司凤眼见着那小姑娘神采奕奕地夹了满满一筷子的鱼肉，放在了昊辰的碗碟中。
“师兄，糖醋鱼！”
……
她好像，一次都没有抬眸看过他。
长辈们坐于一桌推杯换盏，口中议的皆是正道事务。司凤侧耳细听，应是已有妖族滋扰人界，良田倾毁，人畜不留。各修仙门派已集部分力量与之抗衡，妖族暂落下风，但已有卷土重来之势。
禹司凤暗暗思忖，这一年多的时间，离泽宫任务鲜少传来，难道，真是暴风雨前的宁静？
……
午宴过后，璇玑又拖了昊辰要去房间里叙话，笑眯眯的眼睛里藏了星星，回头对他道，“司凤，我晚些时候，再去找你哦！”
禹司凤心头一涩。
晚些时候……是……什么时候？
43.
司凤并未等到璇玑。
而是，等来了一个消息。
那消息似长脚一般疯狂乱窜，钻入他耳膜，天旋地转般。那消息是气喘吁吁的玲珑带回来的，她说——旭阳峰的恒阳长老根本不是来讨论事务的，他是来为昊辰师兄——提亲的！
！！！
提亲……
什么提亲！提的什么亲！
“司凤，我是端茶果进去的时候听到的！恒阳长老说璇玑和昊辰师兄是天定的姻缘，在旭阳峰四年都是形影不离……他说要和少阳亲上加亲！爹爹已经同意了！……”
“……”
他根本没有听清玲珑急急切切的话，那些声音好像刚煮沸的水一下涌进了脑子，一团浆糊……什么也想不清楚。
“司凤！你说话啊！璇玑要成亲了啊，你不着急吗？！”
纵是从前再觉得司凤奇怪、冷漠，与璇玑说了那许许多多的坏话，可是玲珑，还是很清楚自己的妹妹心中，到底装着的，是哪个人。
禹司凤狠狠怔住。
璇玑与昊辰。天定姻缘。亲上加亲。
直到房门“砰”地一声被踢开，蓝白衣裙的小姑娘涨红着小脸儿，眼光发颤。什么成亲，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！
玲珑忙去牵她过来，“璇玑！究竟怎么回事？你真的要嫁给昊辰师兄吗？”一旁的钟敏言也跟着头痛，只好安抚着玲珑，又问，“璇玑，掌门给你定亲的事，你可知晓？”
“……”
沉默，长久的沉默。
直至窗外黑透，月光顺着窗棂一洒而下，与室内的灯盏融在一处。
她还有些发怔，这消息来得太快，也太突然，甚至让她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。缓缓抬了眼眸，望着面前那气正眸清的人。
“……我，……我不知道。司凤你信我，我……我真的不知道……”
还有一句，是她藏在心口的，她想告诉他——我不会嫁给昊辰师兄，绝不会的。
面前的人却忽然笑了，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，眼神淡淡。
“这本就是你自己的事，无谓说与我的……”
……
无谓。
说与我。
玲珑在一旁皱起了眉，差一步就要冲出去却是被钟敏言拦下，用眼神阻她，轻轻摇了摇头。
璇玑又愣了愣。
甚至茫然无措地对上他的眸，他的眼瞳很清澈，流淌星河，此刻仍有细微的碎光，却能凝成冰，凉得人心底发寒。
她没有答话，只是静静盯看着他的眼睛。
而后，转身跑了出去。
玲珑气得手都在长袖中发抖，狠狠剜了禹司凤一眼，忿忿道，“我妹妹真是瞎了眼！你真是个冷血的怪物！呸！”
……
44.
待到玲珑和钟敏言追出房门，却没有见到璇玑的身影。玲珑急的眼眶泛泪，不住地问，“小六子，璇玑她，璇玑她会不会做傻事啊？！怎么办啊！”
钟敏言不住宽慰，“没事的，璇玑不是小孩子，不会的。我们再去找找，一定能找到的！”
璇玑并没有去做什么傻事，而是，去寻了自己的爹爹。
褚磊宽了外袍正在看书，见璇玑气喘着跑来，也有些惊讶。不料小姑娘进了屋就跪了下来，直挺挺的，眼尾都是红艳。
“爹爹，璇玑不孝，不能嫁给昊辰师兄！”
一句，再清晰不过。
褚磊一惊，随即疑惑丛生，落了书卷，走近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。“先起来再说。”褚磊皱眉，单手托着璇玑小臂，拽了她起身，小姑娘缓缓起身，晶莹的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。
褚磊长叹，又道，“怎么回事？今日你师傅前来，说起了你和昊辰的婚事，他说这四年里，都是昊辰在悉心照料你，且我今日看你，与那昊辰格外亲近，这才应了。怎么？是我们长辈会错了意，你不愿吗？”
不愿。怎么会愿。
璇玑使劲儿压下眼泪，“爹爹，我与昊辰师兄只有兄妹之谊，我怎么能嫁给他呢？！”
“既有情谊，自可共结连理。我看昊辰这孩子君子方正，又是旭阳峰首徒，待你格外亲厚，璇玑，这是福气，你应珍惜才是。”
“……”
“还是，你觉得昊辰对你不好？不合你意？”褚磊看着面前仍是稚嫩面庞的女儿，此刻梨花带雨，惹人生怜，心中暗暗后悔真不该如此快就应了恒阳长老。
“不是的”，璇玑摇头，“昊辰师兄很好，对我，更好，没有一点点不好。”
“可是，我不能嫁给他啊……”
褚磊更见疑惑，完全不懂女孩子的心意，自古婚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，既有朝夕相伴的缘分，又有父母长辈的首肯，何故，就是不肯。
“爹爹，女儿只求您这一次，请您不要把我嫁给昊辰师兄，我真的不能嫁给他。爹爹，求求您了！”小姑娘又一次跪下，叩拜行礼，额前叩在冷硬的地板，“咣当”一声。
褚磊哪里见过小女儿这般强硬，在他的记忆里，璇玑总是柔弱的，听话的，甚至，从没有一次忤逆过他的意思。见褚磊不说话，璇玑便又抬了头，“若是爹爹应了，我便再去请求师傅收回成命！”
褚磊眉头一紧，思虑更甚，又把璇玑拽了起身，还俯身拍了拍她膝盖上灰尘。
“璇玑，此事，容我再想想……”
“爹爹并非要把你强嫁给昊辰，你可知，你十六岁那年我送你去旭阳峰之时，是恒阳长老耗了二十年修为才把你救了回来，此间恩义，如何偿得？今日恒阳长老前来之时，已言明试探过昊辰心意，若你此刻反悔，外人又该如何论我少阳？论及昊辰？”
“纵是不愿许这婚约，我们也万万不能，伤了这恩情。何况现今妖族横行，少阳与旭阳峰本属同宗，欲同仇敌忾，若真因此事生了嫌隙，又当如何？”
……
那是她从来未曾想过的事，她承认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冲昏了头脑，甚至还动了要威胁自己爹爹的想法。她鲜少哭闹，料定褚磊必会心软应她。只是，她忘了，向她提亲的那一方，是耗尽心血有恩于她的旭阳峰和恒阳长老，还有，陪伴了她整整四年，教她修习，在她病中彻夜不离守着他一步也不离开的，昊辰啊。
她不在乎旁人的想法，可若因她的拒婚，那些旁的人，会怎样议论她的爹爹，她的少阳，还有她的师傅，和她的昊辰师兄啊……
心口发酸，又差点掉下泪来，“爹爹，对不起，是女儿让您为难了……”
褚磊亦有些动容，好似那个昨日还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女孩，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。从前只盼她无病无痛，而今，却是希望她能真的收获幸福。
“傻孩子，为人父母，总要遮风挡雨的。爹爹会处理的，只是你莫要着急，事缓则圆，不能冲动。回去，早些休息吧。”
“爹爹……”
“回去，好好休息。”
……
45.
夜深人静。
璇玑走在寂静无人的回廊，站在廊角悬挂的木风铃之下，第一次，觉得茫然无措。
就算是幼时她听到长辈们议论她可能活不过二十岁，她都没有像现在一般，觉得难过。
一边，是难偿的恩义。另一边，是入骨的承诺。
只是那承诺，显得那样轻描淡写，仿佛是个笑话。
她在门前驻足，守着月光，静静地想。
想两全之法，想深情不负。
冰凉的水漫过纤柔的身躯，将她乌发浸湿。她将头猛然埋入水中，刺骨的寒意穿透头颅，瞬间让人清醒。
水是凉的，心却是热的。
……
这厢，禹司凤彻夜未眠。
他脑中不停不停地回想玲珑走时骂他的那一句，冷血的怪物。
冷笑一声。
可不就是吗？一个从小就被训练好的细作，冷血，怪物，真是莫大的褒扬。
可是为什么，竟会这样痛。
他明明看到了的，那个小姑娘，很慌乱。
她遑急地想要跟他解释，话语在她的口中打结缠绕，还有那一句，“司凤你信我。”
他知道他应该牵过她发颤的手，将她拥入怀中，细细抚平她肩膀的颤栗，轻轻耳语，“璇玑，我信你的，不怕，我陪你一起面对。”
可是，他也好怕。
他的对手，不只是那个在四年前就能以一己之力封印烛龙，陪伴着璇玑甚至替代了他，让璇玑四年都没有与他再联系过一次的人。还有，离泽宫的任务，妖的身份，和永不能见光永不被祝福的人妖殊途。
他没有信心，会赢。
他甚至都没有信心，璇玑会选他。
就像是被最狠戾的敌人用锋刃抵住了颈间的动脉，生死一线时，甚至会有自己撞上刀刃，鲜血如柱，妄图自损以绝，不堪再受这残忍折磨。
若终有一日，注定留不住她。
不若，做先放手的那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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OS：我要让女鹅和她师兄在一起了，大鹅，再见吧！
有没有人发现，这是一篇洗白文，分别洗了：小银花、昊辰、昊辰他师傅、以及褚磊。。。全员无恶人，我写的啥？
安排个彩蛋，下期预告~
我觉得集美们应为我此番的更新速度点个赞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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